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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事实还是人品,谋略还是实力,卡鲁日的胜利都是实至名归。
1. 女主敢于说出被强暴的事实,是相信卡鲁日不会杀她而且会相信她,除了勇气更是因为这份夫妻之间的信任,但当她怀孕并知道如果卡鲁日决斗失败自己会被活活烧死时她后悔了,她不想孩子生下来父母双亡成为孤儿,她更希望通过法律诉讼的途径让正义得到伸张。
2. 卡鲁日的胜利实至名归。事实无可否认是女主被强暴了,道义在他这边;其次是人品,与反派男不同,卡鲁日在婚姻、战场、管理、为人处事上都是光明磊落、根正苗红、很正派的作风,而且他也是很通人情的,不为难穷困人家催租,但即使如此多的正面印象,他还是表现出了大男子主义,就是我们说的强势男权,对妻子的意见和感受甚至知情权也不能完全顾及;再下来是谋略,经过前几次遭遇不公平待遇之后的申诉失败后(第一次是与妻子结婚的嫁妆被反派男非法侵占,这嫁妆是一个肥沃美丽且有着妻子美好过去回忆的庄园;第二次是父亲去世后原来归父亲管辖的城堡被反派男以非正义非人道的手段夺取管辖权),他清晰的意识到妻子想通过法律申诉伸张正义是无济于事的,他很清楚反派男的后台权势和伎俩,也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就是武力,所以冒着夫妻俩的生命危险也愿意赌一把,这是军事上说的知己知彼以及战士的勇猛无畏;最后说的是实力,不可质疑,卡鲁日久经战场,反派男是个乡绅,论打架自然是卡鲁日更有经验和实力,我们甚至可以从打斗的过程看出这两个人物形象设定的不同,反派男刺伤卡鲁日用的是小匕首,就显得很猥琐小人,而卡鲁日用的是长矛、斧头、绝地反击,甚至胜券在握的时候也不忘给反派男一个坦白的机会,一切都是那么正气宏扬,光明磊落。
3. 最后来说下反派男,这人的负面人设形象标签就太多了,不一一细数了,就单说强暴女主这一条就是小人行为,敢做还不敢当,怕丢了名声,即使死到临头了还是不肯坦白。但他这种人会拍马屁是真的,在现代职场上这种人也比较吃得香,有手段会察言观色,会摆弄权术,但是偏偏他是个要名声的人,也万万没想到女主会如此信任卡鲁日把被强暴的事情说出来并且讨要说法,也更没想到卡鲁日不像之前两次那样傻愣愣的去当面找他们要说法,而是先在人民群众之间把事情散播开来造势,然后直接到巴黎跟国王上诉,让事情的发展往自己有利且可控制的方向走,这也是表现卡鲁日有谋略的方面。
4. 电影长达两个半小时,三个人物塑造的很丰满细腻了,从每个人的视角把同一件事情讲述一遍,即使到女主讲述的时候已是第三遍也不会觉得是多余的。这三遍的差异仅在于三个讲述人的关注点、主观感受以及这感受对局部事实的蔓延,这样对比着看更能勾勒出三个人物更细微的心理性格和意识差异,很棒啊。
5. 但是电影最后的结尾我没有理解的很明白。生出来的宝宝是金色头发的,是想说明孩子是卡鲁日的吗?还有女主最后那渐渐消失的笑容时的内心活动是什么?
6. 看到卡鲁日和反派男握着匕首和斧头近身肉搏的时候我几乎快要看不下去,看着太疼了,感谢导演爷爷的不杀卡鲁日之恩。再说一下女主的演员,之前看过她的迷你英剧《杀死伊芙》追了两季,对她的印象很深,演的也是很好的。
更新一个场景解析,看老雷如何通过剪辑和摄影扭曲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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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6 年 12 月 29 日,巴黎城北的圣马丁德尚修道院人头攒动,在铺满白沙的角斗场上,一场诺曼底贵族之间的死斗将为节日季锦上添花。法王查理六世刚刚在前一天痛失王太子,此刻也兴高采烈地携皇后伊博萨和朝臣亲临现场。下至百姓,上至国王,观看处刑和见证死亡是中世纪人民的永恒娱乐。
决斗将为持续一年的强奸案调查画上句点,它也是法国历史上最后一次法定的比武审判——一切线索和证词已无法裁定真相,原告和被告将通过肉身对决的方式,把命运交给上帝。无辜者将受到神的庇护,谁死亡,谁有罪。
原告 Jean de Carrouges,骑士,指控皇家侍从 Jaques Le Gris,在当年一月的第三个星期性侵了自己的妻子 Marguerite de Carrouges。此时,一袭丧服的 Marguerite 矗立在场边的脚手架上,如果丈夫不幸死于决斗,她将被视为说谎者和诬告犯,等待她的是火刑。据说火刑架上的人最多可以坚持 30 分钟。
没人能体会她当时的心情,因为历史只会记载仪式性的片段和骑士的厮杀。历史学家们好奇,如果当初能预见到自己的指控会把全家推向生命与名誉俱损的境地,Marguerite 会像同时代其他女性一样保持沉默吗?
本片改编自同名非虚构作品,原著作者是 UCLA 中世纪研究教授埃里克·贾格尔,它援引多份文件和作者在法国当地的考察,细致地梳理了中世纪最为著名的一起强奸案的前因后果。之所以著名,因为涉案双方均是贵族、在巴黎的宫廷内拥有各自的亲友团、持续快一年的调查最终导向了当时已经很罕见的比武审判,而真相在某些学者看来扑朔迷离(并非如此),因此至今为人津津乐道。
从描写篇幅来看,原著其实在说三个男人的故事。案件不是恩怨的开始,而是它的高潮与了结。
Jean de Carrouges 出身下诺曼底地区的贵族家庭,家徽是血红背景辅以三朵银色百合花。据说家族起源较为暴力——一位伯爵夫人杀死了与女巫偷情的丈夫,她带着脸上的一道血痕逃走,但生下的儿子 Karl 脸上也自带血痕,因而被称为 Karl le Rouge(猩红卡尔),它逐渐演变成了 Carrouges。该家族以骁勇善战闻名。Jean 的父亲在百年战争中多次对抗英军,是贝拉米城堡子爵和卫队长。Jean 本人虽没受过多少教育,甚至不签名只盖章,但同样经历多次出征,是个坚韧、无情、暴脾气、渴望建功立业的战士。
Jaques Le Gris 虽有贵族头衔,但家族史短,出身低微。只是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靠累积财富和施展政治手段成为冉冉上升的新星。与 Carrouges 不同,他受过教育和牧师训练。
同为侍从期间,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情,Le Gris 甚至是 Carrouges 第一个婚生子的教父,这在中世纪代表着莫大的荣誉和信任。
1377 年,国王表亲、阿朗松的皮埃尔伯爵接替死去的兄长成为了他们的新领主。在两人赶往阿让唐对新领主宣誓效忠、成为其内侍时,谁也没想到这会是他们命运的转折点。
一年之后,能说会道的 Le Gris 获得了伯爵欢心。他借给伯爵 3000 法郎买地,而伯爵回赠了一块让人垂涎的好地 Aunou le Faucon。这本来没什么问题,顶多激起一些嫉妒,但 Carrouges 即将发现塌的是自家房子。
1379 年的一次出征中,年近五旬的他结识了年轻漂亮的 Marguerite。此前他的第一任妻子和孩子(继承人/Le Gris 的教子)相继病逝,他正好在寻找一名嫁妆丰厚、能生下健康子嗣的二婚对象。中世纪的婚姻与爱情无关,在礼节性的举止背后,只有土地、财富、权力的联合是真的。当然还有最重要的,诞下继承人。
从未结婚的 Marguerite 是几近完美的对象,作为独生女和继承人,她带来的嫁妆几乎会是父亲的全部财产。唯一的缺点是,她的父亲 Robert de Thibouville 是个知名叛贼,曾联合其他诺曼底贵族两次背叛法王,竟然两次都保住了脑袋。但财富的吸引力到底压过了坏名声,Carrouges 很快在 1380 年春天与对方完婚。
婚后这个倒霉蛋才发现,嫁妆里少了一块地——它正是之前提到的 A 地块,于两年前被皮埃尔伯爵买下送给了 Le Gris。气急败坏的 Carrouges 做了一个错误的职场决定,他起诉了,宣称自己合法拥有 A 地,因为它本应是妻子嫁妆的一部分。这一举动明显冒犯了老友,也让领主极为不悦,后者写信给查理五世,要求国王颁布一份皇家文件证明赠予地块的合法性,以彻底堵住封臣的嘴。显然,国王会站在血亲这边。Carrouges 的努力一开始就是徒劳的。
之后的几年里,Le Gris 上升迅速,已经被伯爵带去巴黎参与皇室社交,升级为皇家侍从,在某些场合担当伯爵的私人代表;Carrouges 则在老家遇冷,他善妒、不讨喜的名声传开后,再无贵族与他们交往。当他的父亲在 1382 年去世时,本该按传统将贝拉米卫队长一职授予他的伯爵,却把职位给了另一个人,堪称当众打耳光。而 Carrouges 并没有吸取教训。他竟然起诉了自己的领主,毫无悬念地二次败诉。
事情似乎不能更坏了——不,还能更坏。他在 1383 年购入了两块封地,可这两块封地恰恰位于伯爵和 Le Gris 的封地之间,很难说不是故意的。这笔买卖在 12 天之后就被伯爵介入叫停,勒令其将地上交。虽然收到了相应补偿,但 Carrouges 无疑巩固了自己的眼中钉人设。
婚后的几年对于 Marguerite 来说一定很难,作者写道,这名年轻女子刚出嫁就入囚笼。丈夫搞坏了跟所有人的关系,她只能待在家里日复一日听他发脾气,他把所有不幸归咎于狐狸精在背后挑拨离间。最糟的是,她还没有怀孕,这让她在婆婆面前很难受。
情况在 1384 年底有所缓和。同为侍从的 Jean Crespin 邀请夫妻俩参与新生儿庆典。也是在这次派对上,Marguerite 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坏人。两名死敌并没有大打出手,相反,他们最起码表演了一笑泯恩仇,在众人的喝彩声中紧紧握手。Carrouges 甚至要求妻子上前亲吻对方,以证明自己完全放下了仇恨——这并非电影的戏剧性改编。“也许就在这一刻,Le Gris 对死敌的妻子产生了兴趣”。
次年,Carrouges 跟随让·德·维也纳将军出征不列颠,法军意图联合苏格兰让英军后院起火。此次烧杀抢掠本是一场发财之旅,他在征战中受封骑士,日薪翻番(每日 1 里弗尔),战利品还能补充一些近年来的财务损失。然而事与愿违,不稳固的联军很快溃散,法国人撤退回爱丁堡却吃了闭门羹,为了避免在爱丁堡过冬,他们卖掉了自己的装备才勉强渡海回国。Carrouges 带回家的,只有一具慢性发烧缠身的残躯。
1386 年 1 月,回国的骑士将妻子从岳父处接回交给母亲照顾,自己则前往巴黎领工资。当他回到母亲家时,却被妻子告知了一件极为震撼的罪行。
强奸案到底发生与否,在之后的几个世纪里被持续讨论。贾格尔根据扎实的史料收集得出了结论。它确实发生了。这并非嫁祸敌人的阴谋或是通奸,亦非夫人认错了人。她就是小男孩争斗的牺牲品,也是中世纪妇女命运的缩影。
对于中世纪女性而言,遭遇强奸后最好的办法是闭嘴。虽然强奸是等同谋杀、叛国级别的重罪,加害人将被处以极刑,但女性指控罪犯首先需要得到男性监护人的支持和担保。然而父亲和丈夫们不会希望她们的名声被败坏,前者也许担心财产贬值,后者忧心受辱;当加害者是牧师时,他们天然享有牧师特权(benefit of clergy),即案件不由法庭而由教会审判,这成了宗教人士的脱罪大法。所以即便强奸是重罪,绝大多数罪行是未经执法、未经审判和未经报告的。没错,和 2021 年一样。
在贵族女性看来,名誉比生命还重要。Le Gris 难免以名声相要挟——这件事传出去,两个人的名声都会毁掉,“你的丈夫可能会杀了你”。然而 Marguerite 却在丈夫归来的第一夜就说出了这件事,请求他为自己讨回公道。
要扳倒加害人,夫妻俩面临如山的障碍:首先,皮埃尔伯爵已经宣布了宠臣无罪,声称夫人“一定是梦到了强奸”,所以唯一的办法是上诉至巴黎要求推翻地方原判,考虑到国王可能会偏向亲属和皇室侍从,那么他们需要雇一名专业律师写出说服力极强的诉状;别忘了,Le Gris 受过牧师训练,如果他立刻宣誓成为牧师,将受到教会保护;巴黎法院直接判皇室内侍有罪也不太可能,唯一可行的方案是制造够大的声量,把案件拽回原被告势力相当的平衡点,让宫廷因此分裂,而为了不惹恼两个利益集团,一个中立决定必须要做出,让最终决出真相的路只剩一条——比武审判。
这条路其实很糟糕。刚从战场归来、年老体衰的骑士可能会输,Marguerite 会面临更可怕的火刑,家族名誉将毁于一旦。可这竟然真的是夫妻俩翻案的唯一选项。
进入巴黎后,双方聘请律师开始了为期一年的较劲。先是在万森纳城堡面圣上诉,再在司法宫的巴黎高等法院接受审判、正式扔手套挑战;他们你来我往的书面辩论各自呈现了逻辑清晰的论述。其中,Marguerite 受到多次审讯后仍然无懈可击的证词,让被告律师 Le Coq 印象深刻。他私下在笔记本里暗示了对客户的怀疑,“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句话由被告律师说出你们应该明白);贾格尔则提到了另一个细节,夫人同时指控了加害人和帮凶 Adam Louvel,而诬告者是不可能在指控中多添加一个人的,因为人数越多,出现明确不在场证明的概率就会越大。
Le Gris 的辩护词强调了 Carrouges 对自己积怨已深(人格攻击),猜测他逼迫妻子诬告强奸,还暗示他因为暴力倾向间接害死了前妻。它挑明了案件背后本质——两个男人以女人为由头的终极斗争,这也成为了后世学者和 Le Gris 后人为其澄清的基础,他们认为这才是真相,并引用了 15 世纪初模糊的民间传说,比如,某罪犯在行刑前坦诚了强奸罪,或是某病人在临死前透露自己才是犯人,可这些传说都没提到两人作案,而当时被独自留在城堡的夫人断然不会给陌生平民开门;至于“Marguerite 晚年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在修道院里郁郁寡欢而死”更是无稽之谈,因为她从没成为修女。在之后的数个世纪里,立场先行的 fake news 掩盖了真相。
Marguerite 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年。这名强奸受害者需要反复接受审讯,次次重复受害经历,成为全国谈资;在调查进行时,双方都不得离开巴黎,虽然栖身的圣波尔宫是皇室宅邸,但毕竟是个陌生的环境,况且她还怀孕了,算算日期恰巧是 1 月份。
上图:
审判地点:司法宫
Carrouges 居住地点:圣波尔宫
Le Gris 居住地点:阿朗松宫(卢浮宫东边)
决斗地点:圣马丁德尚修道院
中世纪性侵无处不在,骑士们路经村庄也会随地开苞。当然,针对贵族女性的侵犯则被认为是“罪中罪”(The Crime of Crimes)。对于贵族们而言,想象女眷被性侵后产下私生子太可怕了,于是为了对外宣称血统的纯正性,人们编出了一套设定,即只有男女共同高潮才能成功受孕,因而强奸是不可能产子的。对于结婚五年无子却在今年怀孕的 Marguerite 而言,这构成了额外的压力——孩子可能是强奸犯的,但因为强奸不会产子,所以她可能是心甘情愿的。
为了赶上最终决斗,跟着叔叔要去侵略不列颠的查理六世要求它延期至自己年底回宫。可以预见,双方都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迫,然而骑士们最终可以在场上宣泄怒火、了结恩怨,至少迎来快速的一死;场面上也充斥着优雅的仪式,包括如结婚誓言一般的三次宣誓,之前之后的骑士精神展现,威武的战马,锃亮的刀剑与战斧、刻着家徽的盾牌与刺出的长枪——完全是小男孩梦想。虽然它的背后是抛开一切守则的野蛮厮杀和毫无道理可言的判决逻辑。
启蒙运动时期的人们反思这种审判违背理性,与文明背道而驰,他们因此判定最终战死的 Le Gris 是无辜的。
显然,人们不怎么在乎只能观战的女主角想法。她的命运完全交给了别人,一次失足就会把她送上火刑架。当天的大多数观众,其实都在等看着第二场处刑,一名贵族女性的漫长受死。
这就是电影切入的地方。前两章从 Carrouges 和 Le Gris 的视角讲述两人恩怨(两个以自我为中心的男性视角,由两位男编剧写作),到了第三章,“truth” 一词停留了更长时间,这是 Marguerite 的视角。她独自咽下的苦难很快戳破了贵族男士们的面具——暴力,自恋,虚荣。她在 Le Gris 眼中是猎物、泄欲工具和报复手段,在丈夫的眼里是钱包、私有财产和生育工具。婆婆埋怨她为什么不保持沉默、给儿子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女友同情强奸犯,怀疑她诬告,仅仅因为她曾经提了一嘴“他很英俊”。她的苦难不是苦难,丈夫的动怒和律法保护的根源,其实是维护贵族男性的私有财产与名誉。
通过对原材料详略得当的选取,剧本在展现三种“真相”后逐渐逼向了最接近史实的那一个,由此补全了残缺的历史。当所有审判记录、学者评述都在聚焦宫斗细节和决斗仪式时,电影对以往隐形的受害者倾注了感情,把最关键的段落经由女主视角展现。观众看到了男女脑内对于同一事实的不同阐释。正常对话被解读为调情,逃跑掉落的鞋子被视为游刃有余的勾引,这种理解天堑来自于落差巨大的性别地位,直至今日也无法弥合。
它本可以拍成正典史诗,关于一名勇敢的骑士如何为妻子赢得正义、为法国鞠躬尽瘁、在东征圣战中牺牲,但由本·阿弗莱克、马特·达蒙、妮可·哈罗芬瑟组成的两男一女编剧团,却写了另一个没那么梦幻的故事,且不惧怕自己的改编被解读为又一次讨巧的蹭 Metoo 热度片。在导演毫无瑕疵的厮杀镜头后,你为决斗的结果松了一口气,但绝对不会感到正义彰显、心情舒畅,如同整个审判过程——它看起来很文明,却又没有一处代表了文明。
从原著到电影,在作者、编剧和导演的共同执行下,一个超越年代的故事被呈现给了当代观众。撕开仪式和特权堆砌起的骑士“荣耀”,是谁在受难,谁又隐形,谁才是不可靠叙述者,一目了然。在《异形》和《末路狂花》后,你当然清楚主创的心之所向。
ps.
才学到的热知识:
①维京人在 9 世纪把比武审判的传统带至诺曼底。对于他们而言,任何吵架都能通过决斗判定输赢;百年战争期间,英法国王也经常互相挑战,比如 1383 年 16 岁的理查二世就想和 14 岁的查理六世决斗,双方各带三个皇叔,最后当然还是谈判了;比武审判可以发生在人与动物之间,1372 年就有一次人犬决斗,狗勾杀死了罪犯为主人报了仇。
②决斗双方允许携带:长枪、单手剑、双手剑、战斧(这个时期流行三合一斧枪,又被称为 Bec de Crobin/"raven's beak")、匕首、盾牌。明文禁止武器附魔。
③决斗前三次起誓:
分别发誓自己的动机基于正义;
触碰十字架面对面发誓自己说出了真相,以及武器和装备没有附魔;
在祭坛上面对面跪下,右手触碰十字架,左手握住对方(握左手表敌对关系,比如效忠和结婚仪式中就是握右手),正式结契。
Le Gris 在决斗前临时受封骑士,这样他们地位平等,才得以开打。
④在 1386 年之后,巴黎高等法院未再批准过其他比武审判,不过它在法国地方上和欧洲其他国加时有发生,尤其是英国——伊丽莎白女王在 1583 年批准了爱尔兰的一次决斗。比武审判其实直到 1819 年才被英格兰议会废除。渐渐地,它从中世纪华丽的宗教仪式和骑士精神表演,变成了人们私下里的非法脑死亡活动。
⑤如果 Carrouges 没有在苏格兰患上长期发热的话,决斗时他的胜算应该更大。这人一直在打仗,决斗后升职为皇室内侍,直到 1396 年才死于尼科波利斯战役(Battle of Nicopolis),那是中世纪最后一次大规模的十字军东征,交战双方是奥斯曼帝国和欧洲各地联军。
⑥大本本来要演 Le Gris 的角色,但是担心观众看到他会出戏到本人,所以才演了喜剧角色皮埃尔伯爵,让观众在紧张的剧情间隙喘口气。同时他还很享受折腾马特达蒙。
想不到吧,这篇文章还做了个视频:
很多观众都说这是一个罗生门,可是很奇怪,三个人的讲述其实区别并不大,玛格丽特都是被强暴了,过程也并无区别,仅仅是从三个不同的视角来讲述这个故事而已。卡鲁日的粗暴愚蠢?贾克·勒·格里的花花公子思维?如果是这些,有必要翻来覆去把故事说三遍吗?雷神拍这么个片子就是为了迎合政治正确,女权?
我是这样理解,真正的罗生门其实在故事之外。如果,这场强暴并没有发生呢?
整个中世纪的女性压抑、自我苏醒就如同发生了核爆炸一般,威力十足。所以,这才是雷神在故事之外要讲的故事,发生了?或者没有发生?其实不是在拷问片子里的伯爵、国王和法国人,而是拷问现在的观众。
举一个《白色旅馆》的例子,这个小说,或者说电影完全是按照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女主人公因性迷惘和性饥渴而患上的歇斯底里症,其实就是在分析一个女性性意识,或者说性自由的觉醒。小说描写的很精彩。
他从我身后溜过来
猛地进入我的体内
他探得好深
令我半是冰凉的心如鲜花怒放
我搞不清他进入的方位
只觉得白色旅馆和群山在晃动
原是洁白的视野中飞过道道黑色的闪电
荒凉冷酷的古堡中,玛格丽特遥望一个芬芳扑鼻,波涛汹涌的诺曼底,默默地写下自己心中的故事。
雷导的《最后的决斗》算是年末的一份惊喜,三个视角的故事引向一场决斗,虽然多视角叙述很容易让我们想到黑泽明著名的《罗生门》,然而本片抛弃了“不同视角的谎言”,而是以“不同视角的真相”作为叙事的主轴。
所有人都在讲述自己所确信的真相,而真相与真相之间的细微差异反折了三人的内心,这是一个旧日时代的女性惨剧,并以三个视角反复讲述,每一次,都像是片中那两个只顾自己声名的男性一样,碾过女主那已伤痕累累的内心。
剧透预警
视角的囚牢 一谈起多视角叙述,就很难绕开黑泽明的《罗生门》或者其原著《竹林中》。
一个故事以不同的视角讲述出来,内容便大相径庭,这正是因为每个人都有其私心与欲望,于是便会为了让自己成为英雄,让自己没那么不堪而谎话连篇。甚至,连鬼都会扯谎。
《最后的决斗》虽依旧以“视角”,以“人心的欲望”为主题,却别有用心地没有调用彻头彻尾的谎言去完成扑朔迷离的拼图,而是用“有着些微不同的真相”来补全整个故事。
“些微不同的真相”让我想起了前几年的《白雪公主杀人事件》,每个人的陈述或许梗概相似,但都在自己的潜意识作祟下进行了这样或那样的润色。
马特达蒙饰演的卡鲁日,在他的眼中,他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勇士,他从死人堆中一次又一次杀出血路,他救自己的好友于危难之中,然而好友却因为受贵族的赏识而尽享荣华富贵,甚至反而夺取了他的一切:金钱,爵位,土地,甚至自己的爱妻。
他是那么爱自己的女人,他尽其所能提供给她想要的一切,哪怕在她被玷污时也选择无条件相信她,并为了自己的爱妻向曾经的挚友提出生死决斗。
亚当德莱弗饰演的贾克勒格,在他的眼中,自己是时常为卡鲁日擦屁股的人,他在战场上拯救了头脑发热冲出去的卡鲁日,他在郡主面前为没钱交税的卡鲁日说百般好话,然而卡鲁日就是死脑筋一条,不断挑衅郡主的权威,甚至因为得不到想要的地盘而状告他们,而他则温文尔雅,知识渊博,从不计较卡鲁日的坏脾气。
当然,他觉得卡鲁日的妻子是很好的,他虽然是个情场老手(十秒的情场老手),但当她看到知书达理的玛格丽特之时,自己便被征服了,两人之间互有好感,哪怕他侵犯玛格丽特时她百般抗拒,他也觉得这不过是一种你情我愿的挑逗。毕竟,谁能抗拒自己的帅颜,喜欢上卡鲁日这么一个木头疙瘩呢?更何况,他已经忏悔了呢。
科默饰演的玛格丽特,在她的眼中,她虽然因为家庭困境被许给了自己并不熟悉的卡鲁日,但她依旧努力地在当好一个妻子,卡鲁日希望有一个儿子,她也成天想着怀孕的事情,虽然天公不作美,但是她确乎十分努力。
更不用说,在卡鲁日不在的时候,她将庄园管理得井井有条,但是卡鲁日和她母亲眼里,似乎除了儿子就看不到别的事情。尽管她并不很满意自己的生活,但当贾克勒格试图侵占她时,她依旧拼死反抗,只是最终实在无力挣扎,然而丈夫并不怜惜自己的苦痛,只把其当作复仇的由头。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视角,甚至从他们的角度来看,他们所言并无假话,那么彼此记忆中那些被无意隐去,或是扭曲的细节,大概才是他们深陷不可逃脱囚牢的根因。
些微不同的真相
三个人的回忆其实基本可以吻合,但在细节上则有不少出入,下面就用几个例子讲一下三人之间微妙的错觉。
第一场戏,卡鲁日的印象中,自己率先冲出杀敌,并且救下了贾克勒格,战争后贾克勒格还朝自己表示了感谢。
然而贾克勒格记忆里,卡鲁日鲁莽地冲出搞得己方非常被动,他还得救下跌落马下的卡鲁日。
两个人所说的,都是事实,然而当他们都有选择性地忽略了自己被人救下的事实并着意强调自己对彼方的恩赐之时,无疑就已经让自己置于了道德层面更高的境地,换句话说:你欠了我一条命,你应当还的。
再让我们看一下三个人共同记忆的那场和解宴会。
卡鲁日眼中,他格外开恩与这个夺走自己很多的人做了和解,甚至让妻子亲吻一下他以表示诚意,自己已经仁至义尽。
贾克勒格呢,则觉得是自己与卡鲁日和解已经是非常大的让步与善意了。这又是一层身份不同而引发的错觉,在这样的会错意之下,两个人的隔阂亦不断加深,直至最后,彼此都成为了那个不领情的人。
“我明明对你这样好,为何你还要背叛我/无理取闹?”
会错意只是错觉的一层,另一层便是因为个人情绪而对同一事情不同的回忆。
就拿玛格丽特和贾克勒格的一吻为例。
卡鲁日觉得这是一个善意之吻(此处可以看出他只是把妻子当作一个和解的工具,而并未考虑其感受),没有别的意味,玛格丽特轻吻后就结束了。
贾克勒格则因为这个吻而受宠若惊,感觉玛格丽特也很享受这一吻的时光,他觉得这一吻尤其之长,于是从这一刻,他便不可救药地陷入了爱情之中。
玛格丽特对这一吻的态度呢,我说不好,其中被羞辱的耻感定然存在,但是和贾克勒格亲吻时是否有想别的呢,这也说不好,只是她绝无贾克勒格那般失魂落魄的表现罢了。
同样,贾克勒格回忆里,自己碰到玛格丽特的宴会上,和玛格丽特相谈甚欢。然而这一段完全在卡鲁日和玛格丽特的回忆中被隐去了,或许对他们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一次简单的交谈。
这样的错觉慢慢积累,便能足以扭曲回忆。
在卡鲁日家的地窖之中,贾克勒格记忆里,在他表白心意之时,玛格丽特就在自己身前很近的地方,几乎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而她的“仓皇逃脱”中,还特意褪下了鞋子,这无疑是一种挑逗。
但是在玛格丽特回忆中,贾克勒格与自己说话时站得很远,而自己的鞋,是在跑走时无疑掉落的。
于是在一层又一层的扭曲之下,贾克勒格哪怕在死前面对卡鲁日的诘问,依旧死不悔改,说不定那个时候,他真的认为自己与玛格丽特是两情相悦的呢。
至于卡鲁日,他又该在自己剩余的人生中相信什么,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沉静地走向终局 影片以两人的对决起始,转了一圈,又以两人的对决作为结尾的高潮。
我在想,雷导如此构思剧情的原因是什么?那三段彼此之间勾连往复的剧情,于最后的终局,究竟有何益处。毕竟,这并不是什么盛大的毁灭,一切过后留下的也尽是怆然。于我而言,看到影片开头时两人策马相撞,与影片高潮时的决斗,此间的心情确乎是截然不同的。
影片伊始,对故事梗概稍有了解的我,权当这是一场情仇的决斗,在我看来,那就像是疤脸版马特达蒙 vs 邋遢版亚当德莱弗。
但是当影片走过两个小时的时长后,再重新回到这个场景时,银幕上的两人(三人),便背负了其视角所带来的不同情绪。而此时,我竟然更难去决断我应该支持哪一方。
看似,要让最为无辜的玛格丽特洗脱冤屈,理应支持卡鲁日战胜贾克勒格,毕竟贾克勒格的罪恶是真实存在的。
然而,卡鲁日自始至终,大概就未曾想过要维护玛格丽特的名誉,他只是把玛格丽特当作生育的机器,当作服从自己的下人,当作可以与仇敌和解的工具,当作一个决斗复仇的由头。是啊,看他大言不惭地让街坊邻居传播这段绯闻的时候,他可丝毫没有考虑过玛格丽特的想法。
于是我们支持卡鲁日,又有何意义呢?
怀抱着远比开篇时更矛盾的心理,反倒可以沉静下来,观瞻这场只有胜者,却没有荣耀的决斗,无论谁输谁赢,表面上获取了上苍的认可,其实任谁都知道,这个苍天,是假的。
女性的悲剧 雷导用这么一个古典的故事,却讲述了一个非常现代化的故事。或者说,这是一部以战争,以男性斗争为幌子的女性题材作品。
你瞧,卡鲁日认为自己对玛格丽特爱护有加,但是在玛格丽特眼中,自己只是丈夫的生育机器,而丈夫对自己亦并不重视。
你瞧,贾克勒格认为自己歆慕于玛格丽特,和她心有灵犀,然而上了床,他对玛格丽特的态度和与其他妓女并无两样,终究只是为了肉体10秒钟的欢愉罢了。
更不用说,卡鲁日的母亲那番,“我也遭受过罪,但我选择沉默”的言语。
更不用说,审判之时来自法官,与众人挑剔的眼光,你曾经做过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被拿出来放在放大镜下翻来覆去查看,就为了证明你有着不轨的念头。
是啊,大家都不太能接受一个并不完美的受害人,大家都希望受害人是纯净无暇毫无过错的,否则那就是有缝的蛋,苍蝇不叮你叮谁?
于是,在一层层的讲述后,剧本还原成为了一个女性的悲剧,她忍受着被丈夫冷落,被熟人侵犯,被大众嘲讽的心理压力,踏上了决斗场边的高台,这本就是一份羞辱,竟要让两个男人的决斗来决断自己的生死,然而在那个时代,在那个女性受辱后屏息不言的时代里,光是站出来这个举动大概已经尤为不易。
这并不仅仅是三个视角的故事,更是一个女性的悲剧,以不同的视角重复了三次。
也或许是雷导的个人风格过于明显,明明群星荟萃的影片,却很难找出角色过分出挑的时刻,除了抢镜王大本之外,马特达蒙与亚当德莱弗都像是嵌入这个角色的身份一般,浑身泥泞,邋遢,气喘吁吁。
而朱迪科默,软弱中透露着坚强,但无论何种坚强,依旧不得不把自己的命运交由他人手上。
直到影片结尾,雷导用短短几个字交代了后面几十年的事情,卡鲁日战死,玛格丽特继续活了很久,这大概是影片唯一一道暖意,这也大概是历史能对这个伤痕累累姑娘的唯一补偿。
(仅作为电影改编的原著解读,与正式上映的电影在情节、人物等方面并不相同)
前言:
这部作家Eric Jager所著的欧洲历史题材作品,聚焦于中世纪法国所发生的最后一次司法决斗。在此案中,骑士Jean de Carrouges指控乡绅Jacques Le Gris强奸了他的妻子。 由于双方没能通过法律解决纠纷,最终决定由一场司法决斗来决定彼此的命运……
2020年,这部作品即将被搬上荧幕,由雷德利·斯科特导演,马特·达蒙主演且与本·阿弗莱克、以及Nicole Holofcener三人共同执笔剧本。
人物:
男主:Jean de Carrouges(马特·达蒙饰,暂译卡鲁日,“骑士”) 贵族,出身古老显赫的卡鲁日家族。原配与儿子死后,为巩固自己在领主皮埃尔伯爵麾下的地位上了战场。与新娘是政治联姻。 男二:Jacques LeGris(亚当·德赖弗饰,暂译格里斯,“乡绅”) 出身卑微,因担任过国王近侍而上位,兼职神职人员。已婚并有几个儿子。“高大魁梧”“以勾引女人而闻名,与伯爵的情妇们狂欢”。非常富有,由于慷慨借钱给皮埃尔伯爵而受宠,得到伯爵赐予的封地。 女主:marguerite(朱迪·科莫饰,暂译玛格丽特) 家族背景复杂,父亲有“国王叛徒”黑历史,她是父亲的唯一继承人。是卡鲁日的继妻,比丈夫年轻很多,结婚的时候才十几岁。年轻美丽,性格坚韧。丈夫希望年轻的她能生下自己的继承人。一开始与丈夫感情平平。与丈夫因利益而结合,卡鲁日希望娶一个女继承人来增加自己的财富和土地,而新娘丰厚的嫁妆与财富就是她的筹码。
第一部分:
新婚燕尔,贵族迎美妇
双雄争宠,乡绅夺庄园
时值十四世纪法国,查理六世在位。封建领主皮埃尔伯爵麾下有两员爱将Jean de Carrouges(马特·达蒙饰,暂译卡鲁日,“骑士”),Jacques LeGris(亚当·司机饰,暂译格里斯,“乡绅”)。此二人原先同期入廷,感情甚笃,格里斯曾为卡鲁日长子教父,一时并称廷内双雄。
好景不长,卡鲁日爱妻长子相继病死,两家关系日渐疏远。又因格里斯野心勃勃,不停明里暗里打压比他出身更显赫的卡鲁日,巧取豪夺卡鲁日家续娶的新娘带来的嫁妆庄园,引发极大矛盾。
说到这位新婚的卡鲁日夫人,又是另有来头。其家族曾被嘲讽为“国王的叛徒”,她是父亲唯一的继承人。一方为充实金库且生下健康的继承人,一方为依傍贵族洗刷家族污名,人到中年的卡鲁日与小妻子玛格丽特结了婚。
然而格里斯的疯狂打击使得卡鲁日的财产与地位都屡屡受损,这让本来就暴躁多疑的卡鲁日在家里也忧心忡忡,并没有为年轻的玛格丽特带来太多温情。
第二部分:
见色起意,欢宴埋隐患
艰难求存,远征博前程
婚后几年,玛格丽特还没能为卡鲁日家生下继承人。此时,卡鲁日为了修补他在皮埃尔伯爵宫廷中的地位,带玛格丽特参加本地贵族聚会。大概是想缓和与格里斯的争斗,卡鲁日让玛格丽特主动与格里斯行吻面礼。
玛格丽特的美貌给格里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次年春,卡鲁日参加了法兰西与苏格兰的军事远征。他花费了大量的金钱打造装备,带上了九个侍从——在日后的战争中死去了五个。
在国外经历了半年徒劳无功的征伐后,卡鲁日花光了钱和耗尽了健康,拖着病体回到了家乡。国王为了安抚饱受打击的法国军队,将他封为正式的“骑士”。这一年,他已经快五十岁了。卡鲁日到妻子的娘家接上她,一起去看望自己的寡母妮可夫人。他将妻子留在母亲的城堡中,独自前往巴黎,到国王的宫廷里索要他被拖欠的薪俸。
第三部分:
恩怨难明,因妒起歹念
冷雾弥漫,趁虚逞暴行
卡鲁日在去往巴黎途中,在自己久受冷落的皮埃尔伯爵面前,向格里斯等一众不曾参军的贵族们炫耀了自己的骑士头衔。这使得原本处处胜过他的格里斯妒忌难当,又继而想到,此时美丽的年轻夫人应该独守空房,正好趁虚而入。
在卡鲁日到巴黎去的两周后,格里斯使计引走卡鲁日寡妇妮可夫人,买通玛格丽特的女仆,在一个阴冷的冬日带着手下亚当闯入她的家中。在亚当协助下,格里斯违背了玛格丽特的意愿对她施以暴行。
事后,格里斯威胁玛格丽特不许她将此事昭告世人,且称她暴躁的丈夫不会相信她,还会打死她。
但玛格丽特终于在丈夫时隔数日归家后,鼓起勇气向他说出了一切,恳求他为自己复仇。而更巧的是,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卡鲁日召开家庭会议,决定向格里斯讨回公道。偏心格里斯的皮埃尔伯爵宣布格里斯无罪,并暗示玛格丽特诽谤。卡鲁日决定越过伯爵向法国国王上告。
第四部分:
重返巴黎,王廷求正义
最后决斗,匕首斩宿敌
由于种种劣势,卡鲁日为了能够在国王的审判中赢得官司,提出了“司法决斗”。这是指贵族双方如果不能通过诉讼解决官司时,就由原告被告两人举行生死决斗,“由上帝来审判”,输的一方不仅会输掉官司,且会被判绞死。
在当时,司法决斗已经极为少见,且条件苛刻。这对夫妇要为自己讨回公道,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还要有坚持下去的勇气。玛格丽特已经身怀六甲,仍不得不直面一次次难堪质询,而卡鲁日也必须在国王面前据理力争。
被召来对峙的格里斯不仅矢口否认他的罪行,还发动了许多反击。于是官司被不停拖延,就在案情胶着时,英法大战爆发。国王查理六世带军出征,双方仍在巴黎不停地打官司,终于被批准了决斗。
国王赶回来观看决斗,却在前一天遭遇长子病死。巧合的是,这一天玛格丽特也生下了一个男孩。刚刚生产完的玛格丽特披着黑袍,被马车送到了圣马丁教堂前的竞技场。因为根据规定,如果卡鲁日败北被杀,她也会被判为诬告且烧死。
一场激烈的恶斗终于展开,被打压、羞辱与霸凌多年的骑士尽管先受重伤,仍在最后一刻突然奋起,用匕首插进了宿敌的喉咙。他在得到了国王奖赏后,一瘸一拐地去和妻子会合,两人紧紧地拥吻,庆祝胜利与自由。
尾声:
曝尸荒野,乡绅挂城墙
马革裹尸,骑士葬异乡
在卡鲁日光荣游行的时候,格里斯的尸体被剥去盔甲,由马拉着拖在地上拉到城外,挂在巴黎城墙上巨大的石头绞刑架上展示。
杀死格里斯后,卡鲁日获得了皇家退休金,并被任命为皇家侍从。巴黎议会给了他一大笔钱来弥补他打官司的损失,回到家乡的卡鲁日又开始向皮埃尔伯爵争取格里斯被划归公有的遗产。玛格丽特在这次生下了长子罗伯特,之后她又和卡鲁日生了两个儿子。
决斗的胜利使卡鲁日声名远扬,又回到了国王身边的心腹圈子,取代了格里斯昔日在国外身边的位置。之后他参与了一些国王主持的征伐。最后,卡鲁日参与了十字军东征而死于土耳其人手中。此时,他的长子罗伯特刚刚十岁。玛格丽特后来将大部分的财产都给了罗伯特。
《最后的决斗》是在真实的历史事件背景下进行了创作,行文严谨、简洁,包含了法国中世纪生活的许多细节,包括关于国王查理六世的故事,各种各样的战争,当时的风俗、法律、甚至建筑。 这本书最大的特色是关于当时法国法律体系的讨论,以及“司法决斗”是如何被纳入官方刑事司法程序并被高度管制的。 当然,由于一些历史细节过于繁琐,影响了故事的阅读快感,但仍算通俗易懂。
而在人物塑造与情节构造上也非常生动精巧,令人印象最深的是贯穿于全书的欲扬先抑的写法——当你看到在全书前面大半部分被不停打压、过得异常屈辱、艰辛的卡鲁日骑士,最后在决斗中迸发出强烈的战斗力量,不仅杀死了仇人,也拯救了自己的妻子,而原先心存隔阂的夫妻二人也终于历经磨难升华了真情……这种长舒一口气的畅快情绪会令你掩卷后仍不停回味。
沧桑、疲惫却仍坚韧不拔的卡鲁日骑士,代表着中世纪骑士为了荣耀不惜一切的高贵品格。很期待看到雷导与马特·达蒙将这一角色呈现在荧幕上。
结语:
作为目前《最后的决斗》原著的少数中文读者之一(主要是因为这本书并没有中译本又冷门,要不是因为马特·达蒙要出演电影我也不会看……),我努力为总结过去一段时间的阅读写了这篇读书笔记。如果有朋友想要提前了解一下这部电影的内容,可以稍微读一读,有错欢迎指正。
昨天在电影院看了这部影片,对于视角切换这个手法真的大大点赞!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就是男主和男配和好的那个宴会上,在男配的视角下女主和丈夫跳舞时频频看他并面带微笑好似在挑逗(表达爱意),但在最后的女主视角下这么做只是为了帮助丈夫与男配和好,面带微笑都是装出来的(假笑女孩hhh),正是这样的种种误会才导致最后的悲剧。在最后男主比武取胜之后,女主并没有很高兴,因为无论结果如何她的心已经死了,所有她以为爱她的人其实都是那么冰冷自私(背后捅刀子的女闺蜜,永远冷冰冰的婆婆,爱慕虚荣又极其大男子主义的丈夫,以及迂腐的宗教审判庭)。这是一个包装上历史外壳的现代电影,本质内核还是男权社会对于女性的压迫,看完后我在想:如果14世纪的女主知道在21世纪这些问题还是如此的话,她是会替我们遗憾还是心寒呢?Anyway, 这是我今年看到的最深刻的电影,希望国内可以引进(但估计关键的镜头会被剪掉很多)让更多人看到!!!
这部影片叙事结构采用三章节“his words against his words against her words”的戏剧编排围绕“The Truth”去伪存真,因此贯彻一下文体趣味,在这里也用三层表达记录自己的感想。
经过漫长的等待和焦灼的期盼,电影节和颁奖季不厌其烦的公关宣传,刚过84岁生日的Ridley Scott导演新作《The Last Duel》在2021年的末尾上线流媒。湿冷冬季的低温折磨让屏幕内跨越多年的肃杀冬日氛围愈发酷寒侵体,阴云和长夜终于消散之际,创作者给了凛冬愈合的悲痛折磨幻梦般的慈悲春日为噩梦画上句点。每个冬天都会变成春天,每一声抑制的叹息迟早融化为动情的微笑,但现实果真如此吗,还是观看的力量一厢情愿地徒然渴望良善会降临在影像的终端,最终希望的信仰能凭借未知愿望繁衍羽翼,来到众生之间。她不能出声,只有默然落泪,对于一无所知而无畏凝视的火刑柱,如同怀着飞蛾扑向焚身虚空的圣徒那样虔诚,这才是中世纪有关她们全部的真相:一条曲折幽暗的环形阶梯,不是通向上帝,而是指往沉默或死亡的两个孪生的永恒居所。
年事已高的 Ridley Scott导演执导水准不但没有透露出老迈保守的迹象,而是以其一贯的女性主义视角,在古典正统的男性史诗叙事框架里几乎震耳欲聋,朝着虚构文本内外双向作用的控诉发问书写个人创作历程不随年岁回潮,反而激进破立的时代先锋路牌。拒绝风潮的故我姿态和锐气不减的女权命题都让这位在如今好莱坞因格格不入的守望而特立独行的可敬老人显得更为勇敢。
剧本上由其中两位兼职主演的三位编剧分别负责不同性别角色视角合作执笔,影片成品表达非常通俗,娱乐和深刻兼备,有心的影迷甚至可以把叠合又交错的三章节逐帧剖解,平行铺展之后细细分析机位、打光、剪辑等影像语言和台词的剧本迷宫以及眼神与肢体的表演游戏多维度的微妙差别。诸如此类抽丝剥茧、追本溯源试图还原事件全貌的悬疑趣味,电影的复杂多义性和观众解码破译的反讽生效,更不用说教科书式的历史正剧妆造和布景,配乐和摄影打造的视听美学享受,来自顶级工业的巨匠之作,三位编剧分头叙述的严密扣锁,即使预先无数次被剧透全文,结局的三线复奏依然高能到无以言表,震撼之余唯有叹息。
时间跨度几年的故事画卷,主要场景都是肃杀冬日,冷漠寒凉的氛围把控像一场呜咽喑哑的细雪贯彻始终。进入这座积雪深重,寂郁幽沉的克里特宫殿,白牛之子的巨兽阴影一直悬置头顶,早就获悉这是关于一桩古老的强奸案各执一词的谎言罗生门,似乎对剧情转承启合了然于心,仍会为不知何时何样发生,注定背负意料之内的高压推向银幕外弥散共情的暴力性侵的诉说积蓄恐惧。前两幕的步步铺陈,在终曲迎来爆发,即使必定会被诟病同一事件的主观回溯中重复机位的应用,通篇看下来却只感到这是精准谋划的布局有意为之。
巧合的是,在观看本片的前日刚看完的纪录片《The Beatles: Get Back》,评论区惊现豆友发问:既然只是素材剪辑,还要导演来干什么?Peter Jackson扮演的角色当然不是将庞杂的巨量素材整理精简而已,若全神沉浸,不难发现强烈剧本意识的设计伏线。原始素材经过剪辑重组、音画错位和分屏陈列的叙事技巧,立即能够在不设防的观众眼中生成截然不同的意味,以至于你以为观看的是冷静记录,实则却是导演精心编辑的话语版本。
这种制造叙述语言的技巧和笔法在综艺节目剪辑中很常见,本片中呈现的三种视角的“真相”也是同理。开玩笑对朋友说,雷导这部片子的卡司过于熟悉,尤其是波士顿组的深度参与,就像一出严肃版SNL ,悲喜剧变了音调,呼之欲出的嘲讽口吻却如出一辙。
三位美国男演员在一般而言全员说传统英音的正剧制作里保持了美式口音,英国出身的女主角Jodie Comer的英音成为其中突出的声调。当然我无法断言这是不敬业的敷衍态度还是服务角色塑造的刻意强调,让女主角的台词也成为象征孤立处境的一个浮标,但毫无疑问,在Affleck一如既往倒也贴合角色气质的轻浮表演,Damom和Driver本就作为衬托的常规演技环绕下,Jodie刻画的Marguerite精确地展现了男性凝视和女性自白角度情绪面向鲜明的差异,穿脱面具般游刃有余,最后汇流成谎言罗网无依无凭的“她”,如屹立暴风雨中的旗杆,几经摧残却不惧弯折。
维持沉静冷漠的复述基调,每个角色视角前的章节名都是黑底白字展示,极简,干净,冷酷,无一丝多余干扰。独独到了重头戏,也即第三幕女主视角的真相开口之前,第三度现身的The Truth一词没有立时淡出,偏生刺目地停留在万籁俱寂的黑屏上方,一如Marguerite孤身鸣叫的剪影,在广袤的黑暗围剿下似乎随时要熄灭光亮,归于沉寂。字词消逝之后还在视野留有残像,这也是对终章,最终版本的“真相”,这场迷局里唯一的“真相”无能回避必须直面的预警。
沉浸式的point of view非影像调度和文本结构精确配合不能达到,我们看到第一人称的独白、陈述、自我辩解,全都以“我给出的才是绝对真实”的观点输出,无论是精致利己的Sir Jean de Carrouges对忠厚老实的滥好人形象自圆其说,还是道貌岸然的Jacques Le Gris坦诚自恋纵欲之余,又对女人欲拒还迎的诱惑说辞紧抓不放的死不松口,都在他们自己的回忆里毫无破绽。然而三线对比,细节事实上的矛盾漏洞满目狼藉。每个人都认为自己不曾说谎,捏造流利的谎言大概难于登天,真正可怕的是编织记忆的过程让他们浑然不知地落入语言的圈套里,对此深信不疑。
通过调度刻画不可靠叙述者诡秘用心最绝妙的例证就是掉落在塔楼旋梯里的鞋子,那也是欲望曲径的鞋子。Jacques眼中,宛如他在酒池肉林的Pierre处多次体验过的欲情故纵性爱游戏,Marguerite和那些豢养的宫廷莺燕并无区别,迟早会屈服于他的淫威和美貌。她的哭泣、恳求和哀号,无论当下是否对他造成动摇,事后观之不过是色诱的情趣手腕。可那明明是她走投无路,三步并作一步逃亡时,跌撞落下的鞋子。猎物绝望的断尾,在猎手看来却形同饥渴的催情剂。此处同步揭露的另一层讽刺真相是,这个对自身雄性气质无比自觉的欲望动物,物化女性的心理世界深不可测,在他想当然维护自我的故事里,操演千遍征服女性的手法,可以如此平滑地嵌入强奸Marguerite的事实孔隙,填补出雷同的猎艳传奇。
暴力占有妻子的肉身,就是实现了对其丈夫的复仇。针对Marguerite美貌而起的色欲和引申出象征性的男性阳刚之气羞辱的两道目光,早在Jacques触碰到她之前就已合为一股拧紧的绳索,她只是承受了强奸行为幕后男性交战的受难身体,面孔模糊,没有名字。
两位男性角色的陈词同步落幕于法庭自述,Jacques拾起Jean第一章末尾扔下的手套代表接受决斗挑战,让上帝裁决正义,把两幕的时间轴线校准同轨。其后Jacques远远注视Marguerite的一小段插叙则是接上POV开始前的序章,为三章节合于一的决斗高潮预埋鼓点。如果说先前是讲述着站在自身立场的回顾,那么审判部分比起单一视角的重述,更像客观的在场纪录。
也就是说,回放的故事版本,是他们在为面向国王和教会以及无数权贵讲述“真相”做准备,内心预演的结果。因此我们看到的两线差异,除了主观视角的局限,在关键事件的性质暗示,两人都做出了有利于自己的final cut. 最后的演讲,Jean的沉稳拘谨和Jacques声调洪亮,激动讲述和富有表演性质的肢体语言让两人性格的泾渭分明的绝对差异再次演绎。
谎言重复千遍即是真理,他们不仅是演员扮演剧本中的人物说着台词,也正是剧本中的人物化身为自己内心“真相”剧本大纲的演员导演故事版本,并试图在公众面前将感染力狡黠包装过的可信度传递给在场见证者为舆论风向造势。这一点上,Jean毫无胜算,无法忽视的英俊外形或打动人心的人格魅力他一无所有,而出身更低微,阶级更卑下的Jacques善用的就是长袖善舞的社交本领和权术心机,一口一口蚕食殆尽前者的国度。
当然,各执一词的叙述手法优缺点都很明显,尽管姿态上情真意切足够撼人,影片难称完美的缺憾也在这里。如果说全情浸没的代入观感是像第一视角游戏那样模拟的话,在观众眼睛的替身——镜头机位——上过多的重复素材显然稀释了体验的深度,流于浅层的认知复刻。好在结构的严谨微妙已经足够完满,而导演断然拒绝了采用模糊不清的隐身立场,海报和预告就把预设命题宣之于口:她的故事才是唯一真相。因此观众所见的一切伪装成诚实告解的谎言,都在出口的那一瞬间就先天穿戴了复杂讽刺意义的盔甲。每一重反讽的剑盔相击碰撞出的蜂鸣,直向着现代议题的脆弱心防而去,用已被时代遗弃的男性神话载体,做出了最大胆进步的复活女性之声尝试。
屠城之罪,焉在海伦?男主们的挚友手足情尚未出现裂隙时,Jacques造访Carrouges家堡那句“ It is I. Helen of Troy” 的玩笑可以看作对后文对应两人生死决斗结局的伊利亚特史诗中“祸国”海伦的骂名提前预示。把淫欲和占有加以爱的雕饰来合理化,以保护和供养的名义圈禁起兽栏里的财产,本质是两个男人的勾心斗角。但最后一部血流成河的英雄史诗,千古罪名的荆棘冠冕总是“恩赐”在女性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当讲述历史的古典正统之声就是男性单一的声线,当层层包裹密不透风的父权“谎言”变成唯一行之有效的正义语言,To be right是他们宁可缠斗至死也不原放手的空幻权柄。
真相究竟如何无人关心,能左右结局的是谁的谎言更能服众。声称交给上帝判决的决斗场地上,并不是有罪的强奸犯和捍卫妻子荣誉的忠诚男人在较量,而是两头杀红了眼的雄性在为狗屁的名节赌上姓名。
强奸犯这个头衔并不适用于历史情境,致命讽刺也在于,即使在性命攸关的当口和所谓上帝全知全能的注视审判之下,Jacques仍然坚称自己清白无罪。那是因为,全篇戏眼的这场强奸始终掩盖着更为核心的权力斗争,是两个男人对抗到极点必然迎来的生死对决,决斗迟早会发生,不论由头为何;某种意义上,强奸是否真的发生,强奸和通奸的性质是否能被真的肃清亦不再重要,或者说优先序列在呼之欲出的维权正名的雄性本能身后权重微不足道,他们确实“相信”自己版本的真相,那成了唯一值得以性命相搏的筹码;也正因此,堵上身家性命去争夺话语的权威版本,更加荒唐可笑,但那确实占据了中世纪到前近代文明父权系统的信仰支撑体系里重要的一环,乃至诸多传奇文本的戏剧冲突都环绕于此构建。
斗兽场的兽和围观斗兽的看客都已到齐。这可笑的屠宰场,举目四望满座都是剥落人皮面具的丑恶兽态,只有命悬一线被架空代理的Marguerite和流露出些许不忍的皇后还算是文明残存的微光。口口声声说着上帝不会降罚于诚实者,可谁都心知肚明赢者坐享叙事的垄断,败者惨死刀下,从此编入大众的笑谈。在白刃插入唇舌的前一刻,谎言的抵死宣告仍未姑息。
重构正典,以文学或影像的艺术形式复活隐匿在重重禁锢的历史记叙和文学经典之后的女性身影,这种“她”视角写法随着女性主义关注视角的传播后越来越普遍的议题选择。创作生涯一如既往倾向女权表达的Ridley Scott来执导这个文本的银幕再现可谓天作之合,通篇中世纪的陈旧故事,前近代版本的#MeToo 却句句都是现实意义非同凡响的新酒。
强奸的隐晦、污名的清洗、名誉的重振、男性气质的践踏碾碎、女性控诉的振聋发聩……交织事件周身的密密麻麻的缠绕纠葛共同的出路只有一条狭窄途径:以正义之名代理女性身体的桂冠,指控主体是她,失败了被焚烧的是她,可除此之外,所有程序的周旋,所有荣辱的清算,都关乎男性,只关乎男性。
神权秩序似乎轰然倒塌的当下,宗教仲裁所拥有了隐秘得多的转世。Marguerite生活的14世纪法国,女性的生殖机制被今日难以置信的迷信科学掌控着解释权。受教会思想制宰的行医之人还在把古希腊沿袭的Hippocrate四体液学说奉为准则,如片中提到的不易受孕是因为女性体内因情绪低落积蓄的黑胆汁过多引起。在用贞操和道德的枷锁将女性性欲束之高阁的同时,又将神秘的女性性器官和生殖系统视之为引诱男性堕入地狱的洪水猛兽。男权凝视塑造的圣母娼妓一体两面早已不新鲜,前近代蒙昧的教会权威伪科学一直认为,女人比男人更容易沉湎于情欲的滔天罪孽,控诉妇女行巫术的结论也往往盖棺为被魔鬼诱惑与其媾和。
事实上,纵观中世纪女性因淫欲被控的罪行,底色都是男性中性主义在法律、神学、医学等系统层面的观点构建。上帝取男人肋骨创造女人,造物化生女人的情欲和生殖自然要为男人的享乐和香火所用,这是天经地义自古皆然的道理,不容辩驳。而显然为了讳疾忌医的男性性能力和功能存在的可能失常给予掩护,顺利受孕的前提在其时全部归结她者,是否在鱼水之欢中享受到欲仙欲死的欢愉,成为精子着床的保证,好像女性体内有一道唯心的阀门可以抵抗侵犯者的“污浊”,捍卫身体的“贞洁”和她主人的“清白”。
所以顺理成章的,她被强奸的事实首先要经过现代语言称为完美受害者那剥掉几层皮肉的严苛筛查。她曾在宴饮场合与受控的男子交谈,曾同女伴闲谈时夸过他相貌英俊,都成了反向指控她罪无可恕的证据。
她诸多罪行中最邪恶的一件,自然是她被强奸六个月后,怀着六个月的身孕。中古世纪的教士可以不假思索地对被强奸怀孕的受害者作出“强奸是不会导致怀孕的,除非女人享受到了欢愉,这是科学”如此荒谬滑稽的诊断,可七百年后的当代社会,这种理论仍有拥趸。
2012年,共和党人众议员Todd Akin在一次电视采访中宣称,“正统强奸”( "legitimate rape")很少甚至从不导致怀孕。这种离谱的反科学认知并非此君异想天开,他兜售的价值观有其市场和受众,看似毫无医学支撑的论据却有悠长的历史阴影。从中世纪到19世纪,女性只有在高潮时才会受孕是一种常识性的普遍认知,而被认为需要融合男性精子才能怀孕并且生殖价值远低于男性精子的女性“精子”(产生于女性的睾丸,日后被称作卵巢),只有在性高潮期间才会分泌。这也就等于是说,如果一个女人“声称”被强奸而后怀孕,她一定在过程中经历过性愉悦,因此不可能成为‘绝对强奸’的受害者,即失去了“完美受害者”的中世纪版控诉正当性的先决条件。
共和党政客脱口而出此类早该灭绝的远古谬论和反堕胎的政治运动密切相关,这些声音试图传播强奸中所受创伤就是一种节育手段的恐怖理论,通过细化强奸的定义让“绝对强奸”以外,在强奸后怀孕的受害者失去合法的堕胎权利。右翼保守主义以令人震惊的角度复生了中世纪死灵,把这个残缺的畸形怪物带到我们中间。这当然不会有实现的一天,但回潮的潜流还在现代的政坛土壤有潜在抬头趋势这一事实已然十足骇人。
或许这些政治小丑秀并不具备真正起死回生无稽礼俗和宗教迫害的力量,但压迫女性的那条坚固脉络,从古至今也没有彻底垮塌,反而供其维生的关节和纽带日渐扑朔迷离。婚姻和亲密关系内部的剥削和消费始终存在,公共话语场域的结构不公仍未消解,女性变成了不那么像奴隶的奴隶,固化的父权制系统枷锁加身却比冷兵器时代的凛冬更加刺骨。
整个精密协作的系统都在明确无误地告诉你:没有什么正义,被强奸了就自己受着别出声。
Marguerite视角的新婚场景我们见证了Jean的版本中被忽视的死角。一组精密组装的镜头构图里,天父静默,圣母不响,她投去的求救一瞥无人应答。神祇漠视凡人的苦难,更不会垂怜无法对自身命运做出任何决定的女人。贵族抑或农妇,礼堂里的灵魂在父的天平上重量相当。她的价格就这样被商定,在两个男人讨价还价的地盘划定里,在债务和虚名的交换中,落在镜头聚焦中心外的阳光下暗影,一桩耻辱的买卖。不能发言的命运岔口,眼神流转代替她说出了内心的祈愿,揭示安顺驯从衣冠下的急切呼救。
母马的出现是近似神话的意象拒绝了叙事的含混模糊,一针见血地以镜头语言的隐喻制造女性集体命运悲剧的诗学。近似前不久资源上线的颁奖季影片《Spencer》使用雉鸡这一道具贯穿全篇。甫一开头,死去雉鸡僵硬的尸体横陈在圣诞前夕冬日清晨的乡间马路上,无数皇家后勤的黑色轿车严整列队,视若无睹地依次碾过这只已死的雀鸟,令其尸身承受二次凌辱——这正是在影射Diana Spencer车祸去世的命运及其死后多年无休无止的舆论风暴还在持续宰割她的鬼魂。
孤雉,母马,近似的意象择取是创作者展现女性视角时用视觉替代文本增进美学厚度的意图。很显然,闯入围栏的黑色公马过于暴露的蛮横侵占是在预示下文即将发生,而观众已知无可避免的强奸罪行。资产受损的Jean在驱赶公马突如其来的暴怒中,也无意间露出了虚仁假意下的兽性。撕去文明假面,这些男人在面临财产被侵占的处境时,男子气概何其不堪一击。
Jean爱惜母马,毋宁说是疼惜自己倾注在母马多产子宫上的金钱。而前置章节信息给的足够直白,他娶Marguerite的动机,年轻美貌的要素远远排在嫁妆田产之后,比财产更为迫切的需求则是一个朝不保夕的武夫渴望续弦获得男性继承人补上夭亡幼子的空缺,不令家产旁落。
如同母马的后嗣极有可能在被黑马强占后血统不再纯净,数年孕育无果,忍受婆婆冷眼,遭遇女伴奚落般炫耀的Marguerite却紧随强奸的发生受孕。巧合的时间节点和技术条件的限制是把决斗推向覆水难收的一条隐线:Jean只有在借天父审判的战斗中击败那匹再三侮辱他家族声名的劣马,方能一举多得,收回此前被侵占的全部财产,洗净耻辱的疮疤烙印,也等于上帝默认妻子腹中骨肉的亲生父亲正是自己。
娶她不是为了她,强奸她也不是为了她,为她决斗更与她毫无瓜葛。在这场令人疲惫的窒息拉扯中央,她是男性叙事的盲点,一块染污的黑斑。
事先张扬的强奸经过,等在她的真相中陈述,观感是更撕心裂肺的疼。对她而言漫长如凌迟般的泄欲酷刑,很可能于他只是草草了事。后入式的侵犯具有多重表义:那是绝对力量悬殊的权力展示,也是Jacques根本无需“享用”她的脸和身体,他的欲望早在确认她插翅难逃,压倒她也正等于实现对Jean彻底蔑视的一刻濒临高潮而完成,仿佛进入她的身体只是签署了这份契约的一个仪式。因而欲望的发生和释放和她无关,就像最初婚约的签订,最终决斗的输赢,生死的命运都和她无关,它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男人权力的游戏。而她连棋局中的棋子都不是,她是父亲田产的砝码,是丈夫尊严的挂毯,是夫家姓氏传承的子宫,是虚幻名誉的工具,躺着的一块肉或是一匹乖顺的牲畜,无论如何都无法活成自己的模样。
RAPE,掷地有声的字眼,当这个词语所代表的指控蓦然出口,无路可回头,禁忌的语词是语言的道德忌讳也是法律名目的正义诉求。每个人的反应都好比在畏惧声波消散后被召唤的恶魔会突然现身索债。丈夫版本中“我被强奸了”,原话实为“他强奸了我”。一经转译,主动被动置换,不愿面对,无法直视的行凶者就像那批骑在他视作珍贵资产的发情母马背上的暴烈黑色公马,挥舞着狰狞的阴茎。现在,他的宿敌玷污了妻子的图景也以类似的想象高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公马强取豪夺,主人怒而攻击,却是母马身体留下承受暴怒的伤痕。只有她受伤受难,只有她成为彻底工具化的“被强奸的人”。
中世纪不能说的,现在还不能说吗?Jean的法庭陈词几乎拐弯抹角得穷尽了所有描述强奸行为的字词,强奸一词本身,却好像出声就要获罪。隐语修辞的下意识习得注定是活在言论受禁,审查森严的社会的一部分,黑暗的中世纪或是近在咫尺的此时此地毫无区别。当天晚上在豆瓣广播以下文内容测试,果然先锁后删,而且是不加通知的悄然删除:“从那场权斗、污名和「真相」不断扭转遮罩的RAPE到今日中文互联网语境,为国外乐迷对乐手性侵害指控发声时,先于审查的魔掌(像马达扼在朱迪脖子上的手) 自觉规训成「R**E」的阉割表达,是我们自己痛饮这杯毒酒弄哑了嗓子,还是手腕被捏青掰折,却无力呼救。时代是往前走了?还是在不可名状的淤泥里越陷越深?”
被阿波罗强奸的卡珊德拉,卡珊德拉的失语诅咒是具象的寓言,而非抽象的隐忍沉默,蜷缩在灵魂角落旁观暴行下永久死去的部分自我冷却的尸身。沉默的少女们,渐渐变成静默祈祷的老妪,女性的存在价值被抹杀忽视,一袭褪色的黑纱包裹,退到正式叙事的帷幕背后。司机的威胁字字属实,出口就是自杀,胜利的几率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女性互害的致命暗箭在众口铄金的猎巫狂欢发酵中将她彻底驱逐到了孤绝的荒岛。我们设想在无力抵挡的父权威压之下弱小的雌兽想当然地会报团取暖,实则自古已有的女性内部社群暴力从未改变,当指控者身陷孤绝境地,她开口的可信度也形同摧毁。
面对无可撼动的父权野兽,把长久以来积压内化的怨愤对准触手可及的女眷亲友总要安全得多,也更轻易立竿见影地看到攻讦的成效。这种分享父权触手尾端的权力错觉具有非凡的成瘾性,一点微乎其微的操纵言语带来的权力快感,是长年累月咽下压迫苦果天然的释放出口。
因为害怕共谋的罪名转而加诸己身,因为潜意识深知这场审判的闹剧随时可能发生在自己的任意一句无心之言上,或沉默或批斗,在恪守清规的好女人与耽溺淫欲的坏女人之间划清界限的割席举动变得无比迫切。特别是婆婆Nicole坦言同为强奸受害者的那一句台词,千钧之力仅在一霎无言。她们站立的位置之后无数被推上火刑柱或终身隐忍不发的女性幽灵,正在屏息注视隔绝的心灵之间对话通道的结成。
发声即死,这样的铁律之下,沉默的大多数以困兽自保的本能,将血泪过去混着苦酒吞下埋葬,成为维系父权的帮凶再正常不过。正如现今挺身而出自陈受害经历的女性首先要经历的非难不是来自男性权威,而是女性同胞条件反射般的恶意审查,不必认可,但必须理解。
一往无惧的勇气来自对惨烈代价的一无所知。忽略道德和舆论的攻讦非难,光是成功微茫的审判尽头唯有火刑在等待这一条就能有效地逼迫任何女性发声控诉。自负又残忍的Jean故意向妻子隐瞒了绞杀女性的法典里这一致命赌注。当伪君子的名字终于从妻子口中掌掴到他脸上,这才是与他相配的荣誉头衔,极刑的责罚无需由他承担,苦难的开头是她,苦难的终点也是她。
了无荣光可言的血腥搏杀终于在漠然冷嘲的镜头记录下耗尽了雄性气质全部的气力和伪装,风度荡然无存,血污泥泞的遗迹提醒着两头丧失理性的雄兽曾在此厮杀。缺席的上帝是谁?又谈何胜利?这原本就是侥幸,是仅有万分之一的生还渺茫希望,却像身处绝望已经耗去了大半性命。神迹一般赢得最终胜利的是寡妇的身份,这样的处理实在忍不住起立喝彩,之后浮现出的却是悲观主义的苦味。或者说,绝境至深的一抹亮色只是把绝望的底色衬托得加倍漆黑。这种现代性希望和宽仁的目光在诉说,只要她愿意去相信,只要你相信她的真相,最后时刻的奇迹降临是靠着银幕内外,故事表里读者、观众、片场的演绎者和舞台的见证者跨时空跨虚实,穿透历史的和当下的,被侵害、被噤声被杀死的庞大女性幽灵存在,凝成共同信念的目光左右了那位隐秘神祇的残忍本性,支配着祂劫数难逃的河道为必然咸涩的入海汇流而绕路。
到了自诩文明的现代社会,女性不再需要骑士精神为名的父权代言为其声张正义,也不在需要冒着谎言极刑的风险经受烈火和神权的考验,对真相公开的结构性绞杀转而以一种更为巧妙精微的高明系统隐入地下。媒体、公众和网络组成的父权舆论话语和女性群体内部的清洗互害化身侵犯隐私的凶刃,以比中世纪的众口铄金险恶得多的方式在她已经被强奸的身体上再施加千百次的强奸。
随着上帝神像权威的倒下,属于圣母子的新世界从过去的伤痛深渊中浮出水面,形成一座安谧的孤岛,仿佛暂时性地获准,在作者、导演、编剧三位一体的真正上帝立场,可以和这个污浊不堪,罪恶重重的没落人世隔绝。这时我们回想起,这样和沉郁灰败形成反差的暖色主导似乎都是Marguerite独处的画面。导演的用意几乎相当于直白倾诉:她只有在能够决定自己如何生活的自由之下,命运的阴霾才能被拨开露出天光。男权视角下失去丈夫荫蔽的不幸寡妇身份,或是黑暗年代女性为数不多的呼吸渠道,虽然这层层设限的自由,依然只如四面院墙包围的天井释出的寸土光明一样。但这并没有改写影片的悲剧基调,反使前文累积的压抑情绪更为灰暗,后现代创作者的赋权,拯救了一个贵族女子于焚身烈火,她背后不可忽视的受难群体画像触目惊心程度不减反增。
曾几何时古装史诗电影的类型趣味默许着对男子气概的抛光与歌颂。然而在Ridley Scott的这部中古传奇中,理应展现骑士时代决斗时刻男性气概的场面调度,却用同样的技艺反手狠狠地痛斥并消弭了男权魅力一度在如此类型期待预设里的闪闪发光的中心位置。就连核心意象是“决斗”的片名都构成多重讽刺形式的一层,嘲解这种充满偏见先行的类型特质,导演用自己与时俱进,从未动摇的捍卫宣言同昔日令自己功成名就的男性史诗叙事架构“决斗”。后生难称可畏的创作荒年,老生愈加可谓,导演坚守的诉说,正是当下稀缺的打在后#MeToo时代议题浮现和文艺作答并不相称的现实一记响亮的耳光。
设想如果本片采取《Spencer》一样常见的女性主义视角情节剧命名为《Marguerite》,将女性被夫姓剥夺的个体存在还归于她。但这样会让影片立意基础的反讽本色泄劲,男权的外壳,女性的旗帜,从片名到内容,从镜头语言到文本结构,尤其是结尾高潮戏的决斗点题,举起男性气质凝成的剑锋捅穿了父权捍卫自身威权的喉舌。
女性胜利的神话只有凭借后现代眼光去虚构中古的小说语境才能赠予。作为昔年古典史诗题材的不二宗师,雷德利斯科特等于亲自用作品向你明示,制霸银幕古装题材的绝对男性中心已被解构,上帝已死,圣母当立。
终场戏精妙绝伦的调度下,野兽场中拼杀,权贵欣赏斗兽,仆役命如草芥。泯灭人性的狂热呼声捕捉中几乎能听到导演的嗤笑。超高水准的视听把控在没有丝毫削弱紧张气氛和冲突张力的同时,不让一丁点穷途之战的双方陌路英雄应有的伟大光晕出现。导演诠释的他们就是两头放弃了礼义廉耻、骑士风度的凶残狂兽,衣冠楚楚的标枪马战,到滚打在泥泞中不择手段的厮杀,传统类型下理应描绘的英雄气质销声匿迹。
强奸犯死状凄惨,受辱的男人得胜了,却遍体鳞伤。他处在描摹凯旋归朝的胜者英姿分镜中心,人潮喧腾,望向修建中的巴黎圣母院。大小之辩的历史眼光回眸,却尽是颓败苍凉。人类自说梦话的伟业雄心,不过虚无空幻。败者的死尸像倒吊的基督,语境的情感暗示却背道而驰。作为耻辱的罪恶符号被捆绑拖行,高悬示众,双手张开,有如耶稣下十字架,却毫无荣誉,无人哀鸣,更不会等来复活的黎明。先前文本和镜头欲抑先扬渲染的强烈雄性魅力全然塌方,视线毫不怜悯地注视尊严尽失,丑陋可怖的尸体被拖拽悬挂,如同处理一头死猪。
决斗的命题,在导演的创作生涯早有先声。Scott导演1977年的首部长片作品《The Duellists》就是围绕着拿破仑时期两个男人终生纠缠不休的数度决斗展开,摄影美学和镜头语言上都在摹仿并致敬Stanley Kubrick导演1975年的古典题材名作《Barry Lyndon》。同样以男人之间捍卫名誉的决斗为线索贯穿全文,《Barry Lyndon》和《The Duellists》华美表象下的真相都是权力之下的空幻。
Kubrick冷酷的上帝视角把古典美学的布局做到一丝不苟,惝恍烛光的晕染同登峰造极的文本与音乐制造出浮世传奇的一段截面。画外音叙述口吻波澜不惊,他笔下的Barry Lyndon起于微末又复归浮萍,言说的不是奥德修斯英雄神话的归去来兮,而是乱世中小人物阶级淫梦的破灭。仿佛看淡了锦衣貂裘下一潭死水的虚伪浮华,话语余音由导演冷眼下的镜头淡入,浪子与风月的一章传奇旧话。而The Duellists则是围绕革命发家的军人D'Hubert 和Feraud纠缠十数年的几场决斗展开一幅横跨欧陆,超然生死的长卷,拿破仑的盛衰和反战情结在叙事画幅背后暗流涌动,两人象征着合流而殊途的两种价值在泡影破灭后分别步入现实。浪漫主义脱离骑士传奇的蛊惑就如虫蛀废纸,远离荣誉光环的鞋匠精神才是风云变幻现世的安身哲理。
两位电影宗师对同一男性神话命题交付的答卷视角近似:决斗一面是高尚无匹的侠义精神,一面是无可救药的狂热虚妄,它可以成为无名小卒声名远播的通行证,也可以用难测的死局收回所有财富名望。个人魔怔与时代观念的合谋允诺无谓的命运轮赌在朝不保夕的乱世合法,仿佛同魔鬼签订契约,荣誉二字像虚空黑洞吞噬所有鲜活表象。幸存者的冠冕锦袍爬满了虫蚁,永恒不灭的只有空无。
近半个世纪后,导演用一部毁灭男性叙事法则的女性主义重构史诗回应了遥远的旧作。是向过去年轻的自己举杯致敬,又毫不留情地审判了自己曾经的荣耀。创作者执剑对镜的决斗,于里于外,都是控诉,也在敲打着银幕外的观众扪心自问。
最后祝导演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继续创作呀!和Jodie举杯共祝~
同一时空下的一组事件,两个男性一个女性的不同视角。
Chapter three, the truth based on Marguerite de Carrouges.
The truth,这两个单词,消失得最慢。在黑暗中,白色的字体是如此刺眼。也只剩下这样的苍白,好像在告诉观众,继续往下看,我们来接近最真的真实。
两场rape戏。第一场是Jacques的视角。他施计欺骗,闯入城堡。他风衣一甩,威风跪下,说他好爱Lady Marguerite,爱她胜过他的生命,他能给她丈夫给不了的任何东西。他眼里的她只是娇羞地拒绝,还不忘频频回头,含情脉脉。
她亦步亦趋地走到楼梯前,优雅地脱掉鞋,俏皮地勾引他前往卧室。即使她在圆桌前的闪躲也只不过是欲情故纵。在Jacques的脑里,那不过是又一场与情妇之间的挑逗。
暴行发生时,摄像机从下往上对着Jacques,他喘息的声音像猪在拱食,呼吸里只有野兽尻下的臭味。但他不觉得,他认为自己是一头雄狮,速战速决地表达了“爱意”。临了,还不忘留下一句:“你要是告诉你丈夫,他会杀了你。”
第二场是Marguerite的视角。她正在书桌前整理庄园事务,不仅要关心属民税收,还要照料牲畜。急促的敲门声引起了她的警戒,但对方只想进门等等,她的善良让她犯下一个错误。
那个男人跪下的动作,像一只突然崴脚的野猪。他喘着粗气,荒谬的音节从他的喉咙里滚出。夫人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她知道她的丈夫并不信任这个人,她知道这其中的各种矛盾。恐惧和愤怒让她不断地拒绝,不停地后退,可那个男人没有廉耻,步步紧逼。
逃亡的途中,被楼梯绊倒,鞋子也在慌乱中脱落,还差点儿被男人捉住裙角。
就差一秒,本可以关上的门被推开。夫人的无助也是我的无助。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仆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回声响彻在阴森的古堡。婆婆带着侍女被调开,其他人被收买,她孤立无援。
几分钟的折磨是漫长的几个世纪。痛苦、屈辱、羞愧、愤怒、恐惧......发丝凌乱,眼泪和口水狼狈成一滩血沼泽,深不见底。蓝色的长裙,白色的长袜,此时在我眼里,是绞杀女性的深潭和白绫。她的痛苦溢出屏幕,我在座位上难受到呼吸困难。
仅仅是那双鞋,不同的掉落方式,也正好印证了同一件事在男女视角下的巨大不同。乡绅一点儿也不愧疚,他从未把女性当作人来看待。羞辱Lady也不过是他羞辱Jean的一个小把戏。是否称呼Sir,无足轻重,他谁都不放在眼里,还喜欢和Count Pierre d'Alençon在人背后胡乱评价。男性对他人的八卦可从来不比女性嘴下留情,毫无底线,不堪入耳。可多少年来,叙事的权力就掌握在这样的男性手里。他大言不惭地把罪行归咎于上帝的旨意,直到临死仍没有一丝悔意。
Jean是个可怜人,但Jean也是个可笑的人。在他的视角里,夫人不仅貌美温顺,还为他带来了大笔财富。去巴黎前的那天下午,在他的回忆里,他在众人前拥抱了Marguerite,与她鼻贴鼻,夫妻亲昵。但在夫人的回忆里,Jean只是一个自大易怒的人,可怜的自尊比发情公马肿胀的器官还要大——也容易泄气。
三种视角的堆叠是一组强烈的对比。在Jean眼中,妻子描述自己的遭遇时,话语为:I was raped. 在Marguerite真正叙述时,她说:He raped me. 影片中有很多类似的细节对比,直接赤裸地表现了社会环境下,对同一事件,男女不同角度的讲述。在男性那方,施暴的主语被隐去,被动语态,突出女性。而女性陈述时,重点是为了向他人说明是施暴者的问题。直到现代,很多媒体在报道性别相关的事件时,仍旧隐去施暴的主语,突显被害者,用被动式吸引眼球,让人猜疑,是不是受害人也有问题。
没有完美的受害者。
我还认为故事之所以使用不同的视角讲述,正好体现也对比了男权社会中,女性被赋予的两种角色:Marguerite在丈夫眼中是圣女(纯洁柔弱的妻子),在乡绅眼中是荡妇(充满挑逗的bitch)。而女性到底是谁,女性的经历到底如何,我们需要相信的,是她自己的叙述。她是她,不是被神圣化的物品,不是情欲的承载体,不是男性叙述中被异化的他者。她有着爱恨情仇,性格是非分明,刚正不阿,聪慧能干,是一个独立且高尚的人,她不是任何的附庸。
这个中世纪的故事,直到今日还在不断上演。让我觉得无奈的,不仅是男性视角的叙事,还有婆婆那一句:“I was raped. ” 她为了家族隐忍了下来,她也要夫人隐忍,不要让家族蒙羞。多少年了啊,即使有相同经历的女性,在男权的压迫下,无法做到共情,也无法做到支持。每个女性在男权的制度下都是失语者,我们没有形成自己的语言,我们的痛苦和扭曲也一如既往被掩盖,被他人的叙述蒙蔽。
女性朋友也因为Marguerite曾经的一句He is handsome and charming而不信任她。He is handsome and charming, but my husband didn't trust him. 朋友完全无视后半句的重点,只是天然地站在男性的一边,阻断自己对她人的理解。太熟悉了,这样的故事甚至就发生在身边,无论在地球的哪个角落都能找到类似的踪迹。
法庭上的问询可笑至极。rape不会导致怀孕。那是乡绅爱意的表达。审判者都是男性,他们主要关心的不是女性受了怎样的伤害,而是因为夫人怀孕,而问她以前和丈夫行房时,有没有感到愉悦。精神凌迟。而这样的凌迟,如今仍在继续。
知道Marguerite的痛苦遭遇后,Jean的反应是要立刻和她睡觉。夫人为什么从那之后怀孕,我怀着恐惧猜想,那天晚上她只是被丈夫当成了欲望、屈辱和愤恨的发泄工具。翻来覆去,多次折磨。孩子是这样怀上的。因为多次,因为粗暴,因为丈夫想夺回对她的控制,因为男人们不把女性当作人。
Jean知道决斗如果失败,Marguerite就会被立刻烧死。他即使知道这个最坏的结果,也依然决定要参与决斗。他不是为了夫人的公道和事件的正义而决斗,他更多地是为了自己的名誉和尊严而发狂。他厉声责备Marguerite,只因为她曾为了社交不得不礼貌附和:He is handsome and charming.
He is handsome and charming, but my husband didn't trust him.
Jean在决斗中胜利,别人提醒他,他才想起仍坐在柴堆上的Marguerite。他举着刺死Jacques的匕首招摇过市,摄像机带我们望向Marguerite。她什么都知道,她也觉得自己的丈夫愚蠢又可笑。
You're not doing this for me.
但是,从女性的视角开始讲述故事,就是夺回叙事权,夺回我们曾失去的所有。我们在为我们,在为更多的女性做些什么。让公众在文艺作品里更直接地认识这个世界,更直观地感受到不公和荒谬。知晓我姓名,知晓我痛苦,撕破父权和男权的谎言。这也是米兔的意义。
We tell stories like this for more women. For women to be seen and for the truth to be seen.
Jean几年后去世,Marguerite没有再婚。一个Marguerite获得了自由。但从古至今,西方的,东方的,北半球的,南半球的,还有千千万万个Marguerite需要被看见,需要听见她们的声音,需要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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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胜利的决斗是属于男人的荣光,无人在意受侮辱的女性,但斯科特给予了女性最大的关怀,《罗生门》式的结构设计精巧,每个chapter还原的都是部分真相,但从各版本差别中更能看出问题所在。亚当视角下女性的反抗也是自愿;达蒙视角女性是权力的工具;只有玛格丽特,在受损害后一无所有
年度有毒男性气概批判大片,老公以为自己是“老实人的复仇”,万人迷以为自己是遇到“欲拒还迎”,但站在女性叙事立场才看清这是千百年来最烂街的女性被利用、被压抑、被凌辱的故事,而正义伸张的前提首先是“滚钉板”,三位主演奉献了精彩表演(但是稍不满意的是本马达和司机的美音真的令人出戏,更不要说本马达的扮相哈哈😂)好在最后运气在女主这边,死了丈夫好出门再活30年~
太有意思了!一个中世纪背景包装下的关于“不要靠近男人你会变得不幸”的故事,老爷子牛逼!以及,大本编剧的那一章给自己加了场4P的戏,优秀!
恳请朋友们坚持看完!俩男主视角之后的女性视角叙事,将这部电影拉高了好几个度。我也是看到后来才明白,原来这竟是一部优秀的女权主义电影!#Venice
没有愉悦就不会怀孕。——多希望是真的
昨天在影院看完,三个视角 故事情节层层铺垫,并在最后一章达到高潮,历史书没有给勇敢的玛格丽特发声的机会,人们只会为决斗胜利的男性欢呼 却不会关心真正受到伤害的女性。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一位善良 可爱 勇敢的女性,为玛格丽特鼓掌👏🏻
三个人物,三个角度呈现三段故事,真相只有一个!老雷还是老辣,借位运用了微妙的角色视角,从三个层面剖析真相,有别于《罗生门》天差地别对”真相“的诠释,《最后的决斗》用三个角色的故事,去叙说真相对于被害者,加害者,受害者之间的利益权衡。决斗戏份因为此前全部的情绪铺垫和积压,两男人对打的时候看得人血脉膨胀,感觉自己就像在现场!影片最后升华到女性对于不公不义,以及争取真相和公平正义的思考,影片根据真实故事改编,背景虽然放在中世纪的法国,但却映照了当今女性正在面临的困境和呐喊和抗争。虽然这可能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女性题材电影,但老雷的作品从来不缺乏坚强,勇敢无畏的女性,《最后的决斗》再到让我再次感受到了《末路狂花》的那股狠劲。PS:被朱迪·科默美到!
他说,他说,她说,并为事情画上句号。这个想法是有了,可是拍得也太偷懒了,从镜头语言上几乎没有展现视点的不同,只是用事实细节、演员表演来体现女性与男性对一场强奸及其前因后果的认知差异,完全没有通过视听来从生理层面剖析身体和心理体验差异。讲述者变了,作为观众的眼睛的摄影机却没变,甚至机位都复制粘贴,那观众与这三个叙述者的距离又能怎么变化?要是缺少在此类案件中应将更相信女性作为权宜之计的共识,那单凭三段的顺序并不能真的将讲述真相的权利交给女性、使女性的叙述更有说服力吧?只能强加一星以示我依旧鼓励 Ridley Scott 几十年坚持不懈地支持性别平等。
看到朱迪科摩被强奸的戏份我后排的摩洛哥男人哈哈大笑 一种和电影的恐怖互文
比起戳破强奸犯的谎言,这个片子更精彩的部分是戳破丈夫的谎言。嘲讽拉满,特别悲凉的地方又特别好笑。女主演得太好了!
影片以章节式的结构,从三位主角的角度出发,讲述了这一著名的真实事件。剧本稳扎稳打,恢弘的场景和配乐一瞬间恍惚到《权力的游戏》。在观感方面,即便这类主题里女性的悲剧是注定的,看完依然难免感到悲哀。在男人面前,女人的挣扎和呼喊是如此不值一提。在女人受到苦难之后,男人最先想到的也不过是自己的荣誉。不管是法庭还是决斗场,女人的命运一直都由男人来掌控。最后的决斗以女人的苦痛起始,却以男人的凯旋为终,何等讽刺。Jodie Comer的演技随着剧情层层递进,从男性视角的一件件漂亮衣服,到女性视角里噙着泪与痛的眼眶,对感情的转换游刃有余。从《杀死伊芙》开始为人所知,到现在登上大荧幕演女主,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啊。
最令人窒息的是贵瓣评论区居然有人觉得马达演的角色是好男人
在道貌岸然的强奸犯眼里,女人的社交善意是别有用心的勾搭,逃跑时跌落的鞋履是刻意脱下的诱惑,床上的抵死反抗是欲拒还迎。在他看来,这场蓄谋已久的强占只是水到渠成的情投意合。
自命不凡的骑士以战功和勇猛为荣,将口无遮拦看作耿直忠诚,将野蛮暴躁说成正义仁慈。风度翩翩的才子以征服和奸淫为乐,将拼命挣扎看作嬉戏挑逗,将野兽之行说成天作之合。街头巷尾的传言令人如芒在背,王公贵族的质询让人怒火中烧,人人都以神的名义起誓,却无人在意真相与公道,无人察觉背后的煎熬。雷德利一如既往的稳重,甚至过于保守了,借由A面B面的正反打描出故事轮廓,由C位女主如利剑一般将A与B的伪装一刀切开,但并未如想象般锋利,反而有些迟钝。前半段堪称职场教科书,直接展示了什么样的依附与顺从才能升官加爵,什么样的鲁莽与虚荣让人内外皆输,对两位男主针锋相对的成因深入刻画,反而削弱了主题本身的尖锐。但雷老爷子八十岁高龄依然在拍摄女权电影,已经令人肃然起敬。反而是讨论区里面一堆人在争论孩子到底是谁的,真让人哭笑不得。
将中世纪文化历史与当代女性主义观念恰切融合的精湛之作。三段式多视角叙事,看似"罗生门",实则最终的女主视角才是痛切无比却又屡遭延宕与遮蔽的真相。乍看之下接近于“偷懒”的重复叙事,实际上每一场景的构图、运镜和节奏都有微妙差别,在叙述内容上三段也呈渐次递进与多面互补的关系。两位男主的自恋、虚伪、臆想与自我美化在第三段均昭然若揭。不过,比起宗教-政治权力体系中男性的相互包庇与沆瀣一气,女性间的嫉妒、恶意与互害行为更令人胆寒,甚至连曾经的受害者也自觉内化父权制的思维,对新一代的受难者也饱含敌视,但这却是古往今来人类难以真正摆脱的暴虐行为模式。决斗戏拍得惊心动魄,让人不能不与女主同呼吸共命运,而国王、贵族与群众的猎奇看客心态亦是刻骨讽刺。本片服化道十分精良,朱迪·科默人美演技佳。(8.5/10)
老雷亲手通过对比告诉你其实某些爽文版的爱情故事,只是来源于一种虚假自负的讲述视角而已今晚要点一杯marguerite🥂
威尼斯非竞赛单元全球首映,超爱雷爵爷的《天国王朝》,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他再次指导历史题材电影。男人的行为永远是为了争夺脸面,为了宣示权利,无人关心受伤害的女性,她的发声遭到质疑,她的命运身不由己。
我的麻省竹马CP能收获一尊最佳改编剧本小金人吗?Rosebud的经典模式让这个古老的故事有了充满女性色彩的新生。结尾的戏处理得多好啊:这场决斗的胜利对男人来说意味着光荣和欢呼,对女人来说不过是一场叹息罢了。
三位男演员的对手戏构成主要冲突,看优秀演员配合真的非常过瘾,任意搭配都充满惊喜,但故事核心以及最吸引人的部分无疑是jodie饰演的Margerite。不同视角的挑战在于如何以不同方式表达具有相同对话的场景,男性制造矛盾,jodie则用自己独到的见解填补细节。她跟随观察者的变化切换人物性格,实现男性凝视和真相探寻。整部电影如同画面呈现的法国中世纪灰蒙阴暗的景象一般压抑沉重,Margerite是暗调里唯一的亮色。她灵动、智慧、善良,在荒谬制度中寻求公正,在看透虚伪时的破碎和坚强又让人怜惜。场景恢弘壮观,主要人物塑造丰满,通过男性凝视、性暴力和司法不公为女性发声,152分钟的时长做到面面俱到的同时虽然相对减少了女主的戏份没有着重刻画女性意识,但我想没有人会忽视jodie comer。
马特达蒙虽丑,但实在没有丑到能把亚当司机衬成大帅比的程度。